取势传神写凝重 ——金晨古典人物写意画赏读

　　当前中国写意人物，我以为有以下几种款式。一是学院派受西方油画影响，在宣纸上用水墨来抒写现代派观念的调调，在画面肌理、材料运用等表现手法上时有出人意料之举，这类画看上去很洋，但西方绘画观念意识强过中国画趣味甚多，个人不很欣赏。一种是受所谓审丑意识而来的，人物变形，线墨结合，以中国传统笔墨为主，意思有一些，也算一种风格。和学院派不一样，这类作品中没有西方绘画观念的鲜明脉络，只往变形里画就是。个人觉得，审丑实在总非大众喜好，表现特殊题材或许可以，成为常态则不太妙。一种是所谓的简笔人物，以线为主，高度概括，自成一格，缺点是易入漫画一途。还有一种是从徐悲鸿、蒋兆和路子而来，尊重透视规律，加上充分的水墨传统，气韵生动、古法用笔，中西合璧、形神俱妙。这一直是写意人物的主流。一种画法要成为主流并不简单，它不是发号施令的结果，而是创作者和欣赏者渐成共识的结果。个人以为，金晨的人物画总体基调是属于最后一类型的，但特点是在适度夸张变形中，追寻古典美的的现代表达。

　　走最后这一路，不是所有中国画家都敢尝试的，因为很显然它需要有出色的造型能力。中国画花鸟画家和山水画家很少涉足写意人物画领域，就可佐证。对于金晨而言，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---他本来就是一名油画家，同事他还搞过漆画、擅长大型壁画等。这些专业积淀既对画家把握中国写意人物以技术支持，也主寻着画家的审美倾向。

　　表现技法上，他一系列画作中最大的特点是以线、墨、水塑形，主体人物呈现雕塑般的饱满和凝重感。笔者最欣赏的作品是《忠义图》，这是表现武圣人关羽夜读《春秋》场景的一幅画。三国演义中描写关羽夜读《春秋》的情节，是表现关公的忠义，以文衬武、体现其“圣”。画家处理关公这个人物时显然动了一番脑筋。他把总体基调定位于含蓄内敛，以类似表现山体般凝重的皴擦线条，来表现关公的伟岸身形、沉稳气质，以燃烛表现夜读的时空概念。整幅画作，在夜色沉静里，在时空凝固中，在含而不发下，藴含着极大的张力，给人以极强震撼和审美愉悦。而在《屈子行吟图》图中，画面则表现为一种动势。尽管还是如山体般凝重的屈子，但画家通过落叶的飞动和屈子迎面迎风的刻画，表现出屈子行吟的动势和悲怆，非常到位。

　　山体般伟岸厚重之类，得益于画家对中国传统壁画中绘画技法的吸取和运用。擅长壁画的金晨非常欣赏永乐宫壁画中的人物表现手法。他多次在笔者面前感叹说：古人画人物的那种造型、“透视”、线条，美得不得了!永乐宫壁画位于山西省芮城永乐宫，它不仅是我国绘画史上的重要杰作，在世界绘画史上也是罕见的巨制，整个壁画共有1000平发米。永乐宫三清殿内的西、北、东三壁上，绘满了4公尺多高的神仙群像，三壁的画面连成一气，表现的是玉皇大帝和紫薇大帝率领诸神，来朝拜元始天尊、灵宝天尊、太上老君的情景。这些天神天将们，除了以吴道子而来的精湛线描画法表现外，亮点还在于这些线条塑造的巨大体量感的人物身形，我以为这一点给金晨以很大启发，因为，这里面除了中国式写实成份外，更有对人物形体的夸张表现，他通过线条突出塑造了神仙人物的壮硕身形，这种夸张实质暗含对人物肯定试评价。这种身形的饱满感，凝重感，显然被画家巧妙化用为有着现代透视关系的雕塑感，并以破墨法等大写意手法夸张地表现出来。

　　山体般伟岸厚重之美，还得益于画家破墨法的运用。破墨法，是在纸上以浓墨破淡墨，或以淡墨破浓墨。这一技法的表现效果，大画家兼美术史论家黄宾虹曾有赞口：“墨鱼新鲜灵活，似雨露滋润，永远不干于纸上。”破墨法的运用，使得雕塑感的人物造型没有变得呆板和沉闷，而是更滋润灵动。这也与画家对绘画神韵的追求是合拍的。在与笔者交流时画家一些片言只语，反映了他创作写意人物的追求。他说，要画好写意人物，难在把握好“松、紧”二字，具体来说就是，线条和水墨感觉要松、活，局部水墨气氛也要松、活，但总体形象要生动、鲜活、到位，这就是要松中有紧。这反映了画家“写”中求神的追求。我们从画家表现钟馗这个传说人物里，可以感知“松、紧”的丰富滋味。《镇宅门神图》里，钟馗被“定格”在宽袍大袖的飞扬与横剑斜睨的威武中，线条与块面在浓破淡，墨破色中表现的简约而松活、滋润而刚劲，钟馗头部细腻的刻画与整体身形大写意相映成趣，可谓神韵尽出、气势动人。

　　如果说技法上的化用，缘于画家的审美倾向，那题材上的选择，则体现了画家对传统文化的钟爱。

　　画家选择表现的任务中，主要集中在古往今来的一些文化名人，或老百姓耳熟能详的传说人物。他们本身背后有故事、有说道，充满传奇色彩，具备戏剧因素。像屈原、关羽、钟馗、王羲之等，某种意义上上他们就是传统文化载体式人物。画家选取这些经典人物或故事作为创作素材，也是尝试做一种个性化的美术解读。

　　王羲之的《戏鹅图》，背后故事就不少。李白有诗云：山阴道士如相见，应写黄庭换白鹅。这讲的就是当年王羲之特别爱鹅，用自己创作的书法《黄庭经》，和鹅主人——一道士作字鹅交换的故事。在《戏鹅图》中，身材高大的王羲之，俯下身段，与“曲颈向天”的白鹅对话，如山体般凝重的身形对比灵活优美的曲线，那种亲切感，那种“心有灵犀”的况味，通过简练线条、淋漓水墨表现得志趣盎然。

　　画家尤其喜爱画钟馗。如《镇宅门神图》、《亮剑图》、《平安不可无此人》、《护正者》等。钟馗更是一个有故事的人，传说他是唐代终南山秀才，有一年进京应试被点为头名状元，谁知唐德宗却以其生的丑陋不堪不予钦点，钟馗一怒之下在金殿触柱而死。死后被玉帝封为“驱魔帝君”，可遍行天下以斩妖邪，确保阴世太平。美术史上，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就画了《钟馗捉鬼图》，当代国画家表现钟馗的作品也非常多。尽管这一题材的创作源远流长，但画家在表现这一题材时，仍然画出了“这一个”。在这类作品中，或表现镇宅时威武刚正的神态，或表现送福时和蔼悠闲的状态，或表现斜睨进行中的威严肃杀，或表现正气凛然下的绝不退让等，均身形壮硕如雕塑，又舞墨线扬、滋润灵动。

　　总之，金晨一系列古典人物画，是在观照西式透视的同时，以中国化的笔墨精神为引领，取势传神，写出人物凝重之美的结果，也是当代写意中国人物话个性化表达的成功尝试，值得细细赏读。

　　陈米欧